陳夢齋

珍重讀書身

【包青天X孤城闭】寸光无日昏(2)

写在前面:是《孤城闭》(清平乐)与包青天的联动,前文寸光无日昏(1)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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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车停在了开封府西角门,展昭下车扣响门环。淅淅沥沥的雨声中,略显拖沓的脚步踩着水渐行渐近,漆红木门吱呀一声推开,便是一把伞遮在了头上,又听展忠奇道:“昭哥儿今日回府怎走了角门?没去见府君么?”

展忠是展家三代老仆,少时跟着展樾,后来又带了展洵,再抱大展昭,如今已年过七旬。六年前月华怀着展骥时,展昭便借故将他接来京城,名为帮衬家务,实为奉养终年。

展昭向身后牛车一瞟,恭敬道:“烦劳忠伯请月华来一下,带床厚些的被褥。”

徽柔确实有些狼狈,足上绣鞋丢了一只,头上堕马髻凌乱微松,眼尾脸颊俱飞着红,身上大氅宽大曳地,溅满泥浆,也被凄风苦雨浇个全透。月华撩开车帘时,所见便是如此。

“月姐姐。”徽柔显是累了,话音有些嘤弱,月华将手中油伞甩给展昭,也未踩步梯,只跳上车去,伸手触了触徽柔额头,又用锦被将她包裹严实,再环腰打横将小公主抱起。

“她发烧了。”月华对上前给她打伞的展昭道,又向立在车辕旁的怀吉努了努嘴,“让令安陪我,你去找大人先生,顺便叫琰儿来。”

待包拯和公孙策到西院时,徽柔已梳洗过,换好了衣服,刚刚有些精神,却犹在流泪。董殊温声哄着,端着安神枣子汤让她慢慢地啜,又差人打来热水让公主烫烫脚发发汗。

勾金的青绿山水遮在床榻前,隔着画屏,公孙策为徽柔诊了脉,展昭递上纸笔,公孙策提笔,将柴胡疏肝散加减成方子,交给崔琰,又对怀吉道:“公主身体并无大碍,只是情志不调,略塞心神,好好休息便是。

“臣等便不多打扰了。”说罢,公孙策便示意屋中众人,众人一道告退,只留怀吉侍奉公主安眠。

出到外间,包拯停下脚步,回身对月华道:“丁姑娘,你即刻进宫,告知官家、娘娘此事。”他略一捋须,补充道,“也不必多说,只说公主今夜,宿在开封府便是。”

公主方进府时,面有惊悸、神思不属,观此状态,明日她必然是要回宫的。今日之事,总应知会官家,宫中也好有个准备,但此时已近三更,宫城诸门关闭,入宫便只能高来高去。展昭是男子,深夜出入内苑毕竟不便,如此就只有月华。

月华领命而去,董殊也回房安歇,崔琰到旁边抱厦中铺榻,打算便在此将就一夜,外间遂只剩包拯、公孙策、展昭。

“骥儿今日这般老实?”包拯、公孙策各自落座。三人于今日之事知晓不多,便也未作讨论,只低声闲话,公孙策因笑道,“难得。”

“月华让持盈兄抱他到绍航院子中去了。”展昭道,“他整日没个安宁,让溯儿看着他去。”

三人正说着话,梁怀吉推开正房隔扇,烛影一动,展昭问他道:“公主睡了?”

“是。”梁怀吉向展昭颔首,又向两位长者深深一揖,“多谢包大人、公孙先生。”

“倒不必谢,梁管勾请坐。”包拯抬手请道,“公主尚有惊惧,显是为你,我们也不好当着她面,叫你问话。”

包拯是知道梁怀吉的,十几年前包繶考入翰林书画院,便与当时尚未到公主身边,只在翰林院侍奉笔墨的梁怀吉相识。怀吉擅山水,给了包繶不少指点,二人切磋交往,包繶也时时向包拯提起。后来怀吉调入内省,二人互赠了扇面,之后便少了联系。

而怀吉既跟了公主,与展昭碰面便多了些,也有过几盏茶的缘分。

在包拯寥寥印象之中,梁怀吉是个聪颖灵秀又稳重知礼的孩子,但今日一见,那青年人眼上蒙着浅浅的翳,做惯了的顺目低眉中,一条脊梁磳崚高耸,竟透了些决绝出来。

“今日之事,还请梁管勾细细道来。”包拯温声道,“此事涉及公主未来去从,万不可稍有隐瞒。”

“是。”怀吉轻咳一声,深吸一口气道,“今日二更左右,我与公主在房中饮酒闲话,国舅夫人窥见,这才……起了冲突。”

“你二人在何处饮酒闲话?”包拯问道。

“在……在我房中。”怀吉道。

包拯指尖一抖,公孙策轻轻按了他手,接着道:“你二人,应该并非第一次独处。”读书人语气温和,目光却犀利,“缘何此次,惹国舅夫人如此雷霆?你们可是说了什么?”

怀吉起身一揖:“无他,只是……剪烛西窗。”

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义山此诗,可赠友,可赠内,朦胧难定,然怀吉此言,恰恰点破了这朦胧与暧昧。

“公主近来可有胁肋胀痛,脘闷嗳气之症?”公孙策转了话锋,并未就私隐深究。

“有的,且时觉咽中有异物,咳不出,咽不下。”怀吉长揖答道。

“她是肝气郁结。”公孙策叹气道,“情滞以至气塞,气塞则阴阳不调,外邪易侵,长此以往,便是郁症,郁则生妄,妄则生狂,绝非小事。”

“这种症候,一分治,九分疏。所谓上医医国,中医医人,下医医病,在下开的药,于公主的病症而言,十之一也,余下十九,全在中贵人。”

中贵人,中贵人。怀吉不知为何,忽觉心头刺痛。他曾见过公孙策,不止一次。那总穿着各式襕衫的读书人,从来都是含笑唤他一声“梁先生”。

怀吉跪下稽首,深深埋下脸面,不再发一言。香几上的博古炉沉香袅袅,一室默然,静得仿佛能听见燃香的毕剥轻响,原是帘外雨收风住。公孙策起身至高檠前,旋开琉璃灯罩,将烛芯略挑亮了些,便眼见着一只飞蛾扑入,在暖黄跳跃的焰火中消散,烟尘不现。

“飞蛾扑火,片雪红炉。”公孙策状似自言自语道。

“是我行事孟浪。”梁怀吉抬首,终于开口道,“怀吉,赴死无怨。”

“你以为,只有你一人是片雪,是飞蛾?”公孙策猛然回头,盯着梁怀吉的眼睛。他无意诟病公主与驸马这段被官家心心念念的姻缘,只能叹道,“你们都是。”他向怀吉走去,弯腰把青年扶起,“你还是她的浮木。你若沉了,她就会被卷进浪涛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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