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夢齋

珍重讀書身

【93包青天】别有人间(6)潭州

写在前面:一段无聊的推剧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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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望日,钦差一行抵达潭州。

潭州府虽为荆湖南路治所所在,但其凋敝依旧不亚于周边县镇。潭州府城湘春门之外,排开数个丈余高的刑架,刑架上绑缚的,俱是青壮年男子,披散着头发,瘦骨嶙峋。

“怪不得越到潭州府附近,强梁愈少。”展昭勒马一顾,对庞昱道,“想必府政用了重典。”

“大灾饥馑当前,又用重典,有伤天德。”庞昱一扯手中缰绳,恨恨道。

他一路行来,见了禾稼尽绝,千里无遗;见了卖妻鬻子,蛇虫果腹;见了烹尸而食,白骨露野。如今又看到饥民被高高吊在刑架上,只随风而动,却看不见官府哪怕赈出一粒粮。干硬的北风吹过,年轻的膏粱子弟一阵战栗,自踏入荆湖境内,这些天来,他几乎夜夜梦回陈州。梦见那十里软红,青底织金瑞草锦门帘一挑,内里是血浸氍毹骨作梁。

“骇目方可惊心。”展昭深深看了庞昱一眼,目光又投向刑架上吊着的饥民,“治乱世用重典,所谓重典,怕远不止于此。”两少年相视一声长叹,片刻后,展昭道,“进城吧。”

前一任潭州知州胡均在任五年,却在今年九月初因公廨失火卒于任上,如今的知州卢节到任不过一月有余,到任之后,便开始安排赈灾事宜。然巧妇终难为无米之炊,潭州上下,常平仓、义仓、惠民仓等备荒仓储皆是空空如也,卢节只能一面奏报朝廷请求支援,一面着手查察粮食去向,却又因人地两生而少有进展。

潭州百姓无粮,官府无粮,当地士绅亦无粮,上上下下盼京城之救助如大旱之望云霓,听闻钦差到府,卢节忙至府衙门口相候,却远远见那钦差卫队簇拥的金羁白马上,端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。那少年未着官服,只一身朴素的蓝底白缘细布直裰,外罩雪灰大氅,卢节暗暗皱眉,看着他翻身下马先向自己鞠躬执礼。

“宣抚使、殿前司都虞候展昭,奉命协赈,见过卢大人。”

耀武楼特科献艺之事,早已沸沸扬扬,卢节与包拯又是同榜,略有些私交,自然知道展昭。他面色稍霁,虚虚一扶道:“展大人长途辛苦,不必多礼。”

“这位是宣抚副使安乐侯庞昱,与展昭一同协助使君。”展昭抬手示意道。

众人相互见礼,也未如何寒暄。待花厅落座后,展昭便长驱直入问卢节道:“卢大人,在下此行从京城带了三千石粮食,至湘阴途中赈出十石,不知潭州仓储如何?”

潭州州衙占地不小,从府衙大门到花厅还有些路程,卢节毕竟年过不惑,一路追着展昭步伐而来尚有些气喘,却并未计较少年失礼,只蹙眉答道:“实不相瞒,自本官上任以来,潭州各仓,并无余粮,这才向京求援。”

“那潭州乡绅富户呢?”展昭问道,“难道他们未曾兴建义仓?”

“富商义赈实难持久。”卢节叹了一口气道,“潭州三年大旱,商旅凋敝。如今还留在此地的富户,都是祖上世代居于潭州的。本官也曾相问,但他们亦无余粮出粜。以富济贫本属自发之义举,本官实在不好相逼过甚。”

“请恕展昭僭越。”方才见城门外刑架上的百姓,少年只道潭州知州雷霆手段,但此时听他言“不宜相逼过甚”种种,显然并非如此。展昭奉旨协赈,本不应过问州府细政,但他显然难以缄默,“卢大人,在下入城之时,见城外立有刑架,不知那些人身犯何等重罪,要受刑示众?”

“那些是前日打劫城南薛奎富家的饥民。强梁未遂,依律示众五日后处斩弃市,以儆效尤。” 卢节见展昭眼睛都睁大了些,只叹气道,“这是前任知州订下灾期律令,乱世重典,实在过苛。当时因灾情初发,事态紧急,批准该律的,是携了圣旨的荆湖南路节度使。如今要修订,则需递条陈于京,待审核批复后方可施行。若想救得这几人,只看两日后是否能收到京城的批复了。”

“只是条陈进京,已近两旬。”他深深看展昭一眼,“若有批复,早该回来了。”

展昭眸光一动,微笑道:“卢大人可否给在下看看那些饥民的口供?”

卢节颔首,摆摆手屏退左右,又派人取来口供和案卷交给展昭。案卷上言明,当日直接参与行动的,有十三人,其中六人被薛府家丁锤迫致死,因是入府劫盗,故主家不坐。余下七人被府衙擒获,招供说听闻薛府有大量存粮,故动了劫富济贫之心。卢节上任后,要求各富家商户存粮上报以备平粜,囤积居奇便是违令,然州衙查察之后,并未发现薛府存粮。

“潭州境内常平仓十八处,义仓十一处,惠民仓五处,若皆依律储粮,当存粮四十二万石。”展昭合上案卷,细细算道,“潭州人口,约十万户,五十万人。若每户以丁二,女二,幼一计算,其中丁每日每人一升米,妇女减半,幼儿再半,则每户每日赈米两升半,则潭州灾民一日耗米为二百五十石。四十二万石粮,只出不进,可赈一千六百八十天,也就是四年半的时间。”

“潭州干旱三年,去年及前年虽雨水极少,但大多降在农时,按理说,不会绝收。若辅以平粜,百姓维持基本温饱并非难事,且州府平粜的压力也不会很大。”展昭道,“灾民完全依靠朝廷赈济活命,算来也只有今年。潭州仓储,四十二万石粮,告罄如此迅速,实在蹊跷。”

“不错。”卢节颔首道,“本官也试图查察潭州赈灾的账目,但因上任知州公廨失火,很多账目并未保存。”

“欲盖弥彰!”展昭将茶碗磕在身侧案几之上,攥了攥座椅的扶手道,“如今看来,潭州饥馑,不知是天灾,还是人祸。”

“潭州府上下,皆为故吏,个中纠葛,实难查明。”卢节沉声道,“先不说这个,当务之急,是解决灾民赈济。三千石粮能支撑半月到一月。依本官看,老弱妇孺,可按人头直接领粮,成人每日半升,幼童减半;丁壮以工代赈,每人每日一升半。”

“向县镇调粮以及预备筑坝、开塘、修堰、围圩都需要时间。前三日,可直接赈济,也算安民。”展昭补充道,“这三日,成人每人每日半升,幼童减半,无论男女。”

二人又探讨了分粮及开工诸事,何处设置赈仓,何处应修水利,桩桩件件,不一而足。

金乌跌入虞渊,凝云厚重,簇着满满的一轮圆月升起。月光穿云羸弱,只在窗棂上投了幢幢的影,夜色依旧昏昏。

“今夜竟是个阴天。”卢节向窗外望去,又忽然想起什么,问展昭道,“展大人用饭没有?”

“我想吃一碗汤面。”展昭这才觉出饿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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